【尊礼】未完成
仿佛在过两辈子一样。
卸下王位，一身的流畅的肌肉大概也只能像现在这样用于研磨土豆泥了。能庆幸的大概也只有，用于战场厮杀的体格和注意力，能将土豆泥研磨得这样细腻了。
“小礼磨的土豆泥好细腻啊，真是帮了妈妈的忙。”
一双纤巧细长却并没有那么细腻的手先是在围裙上擦干水迹，然后细致耐心地替一旁的在帮厨的儿子卷起袖口。
“要放青豆吗？”
“放一点哦，颜色会好看很多。”
“这样？”
“是是，就是这样哦，小礼做的真好！小礼从小时候就很乖，做什么都能做的很好，学业也好，就职也好，从来没有让我和你爸爸操心过。有时候我也会和你爸爸抱怨哦，这样养孩子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宗像礼司知道自己和母亲很像，发色，瞳色，甚至是气质也和母亲一脉相承，甚至偶尔的天然也是。自己和父亲和兄长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当然也不是说不好。也许是上位者浑然天成的傲慢，又或许是性格使然，当然也有可能是性别作祟。
对于家人来说，达累斯顿只是德国的城市，Scepter 4只是户籍科，宗像礼司只是个常年在外，优秀又有些疏远的儿子或者是弟弟。
不过，从今年圣诞节开始，对自己来说，达累斯顿也就只是个城市，Scepter 4也会变成户籍科，宗像礼司也就只是宗像礼司。
仿佛在过两辈子一样。
“对了，小礼的压岁钱。”
宗像礼司有些哭笑不得。
“您以为我今年几岁了？”
“二十五岁啊，没有结婚都算是孩子。”
“妈妈？”
宗像礼司暂缓了手上的活计。
“嗯？”
“如果我心中有了理想的对象，却因为种种原因无法拥有完满的姻缘。”
看着有些惊讶的母亲，宗像礼司压下了那句险些脱口而出的“那要怎么办”，低头酝酿了片刻的措辞。
“那我也一定需要结婚嘛？”
没有料到儿子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宗像夫人小觑了一下儿子的脸色，没有丝毫颓唐和痛苦的神色，缓缓地舒了一口气，思索着自己婚姻的经验，忖度着措辞开口。
“即使不是心仪的对象，说不定结婚之后姻缘也会很美满哦。有情人终成眷属固然很好，但是有缘无分的事情也是比比皆是......”
说着说着，宗像夫人似乎也感觉到自己说的话似乎没有说服力。
“你心仪的那位小姐怎么了？要嫁给别人嘛？”
宗像礼司摇摇头。
“我和对方见解，性格，喜好，处事方式都差得太多，经常争吵，所以想做好心理准备。”
宗像夫人看着儿子的表情就知道儿子大概隐瞒了些什么，但是身为母亲并不需要知道儿子隐瞒的那部分是什么。
“小礼喜欢她？”
宗像礼司犹豫了片刻之后点点头。
“真的已经不能在一起了吗？”
皱皱眉之后摘下眼镜。
“嗯。”
母子间缄默了片刻。
“婚姻的问题，妈妈和爸爸不会强求你什么。但是，不要让自己一个人太孤独哦，就算小礼未来的妻子不能取代这位对象在你心中的地位，但是，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终其一生，岁月会将这些不同的缘发酵成不同的东西，你珍惜对方的心也许不会变，但是你身边会有更需要你珍惜的人。”
“更值得珍惜的人吗？”
宗像礼司觉得母亲说的，大概是对的。
“好了好了，拿了压岁钱就出门找朋友玩吧，厨房是属于妈妈的战场。”
被连人带围巾钱包手机外套一起赶出家门的宗像礼司并没有可以去寻找的朋友。
未成王的时候，有很多人想当宗像礼司的朋友，因为宗像其人优秀谦逊。成王之后，宗像礼司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选择了隐藏于命运之外的一条道路，鲜花遍地却也荆棘丛生。虽未背道而驰，大家却在自己的道路上努力地越行越远。
“好了，找个地方去打发到晚饭为止的四个小时吧。”
东京都偏西的新宿特别区，以新宿车站为中心，高楼林立，是东京都乃至于整个日本最著名的商业区。
不过，还未入夜，新宿区也就只是新宿区而已，仿佛未着浓妆的少女，从整晚的酣睡中刚刚醒来。
“喂，您好，这里是宗像礼司。”
踏入纪伊国屋时，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不认识的号码。
“礼司。”
手机对面传来软软糯糯的声音。
面部表情不知不觉中变得柔和，宗像从口袋里摸出耳机，带上，默默地退到一边倚在玻璃幕墙上。
“怎么了？”
对面很嘈杂，关西腔的怒吼伴着各种各样碰杯声和欢呼声。
“我们已经到了北海道。”
今年赤组，青组以及白米党从圣诞节作战之后开始了不知道是为了庆祝劫后余生还是恭贺新生的旅行。
宗像嘴角勾起难得的弧度，眼神充满笑意。
“我还在东京都。”
“哪里？”
对面的童声依旧少言少语。
“门口有一尊二宫尊德像的地方。”
宗像看向不远处那个背着柴枝努力苦读的身影。
“纪伊国屋？”
“嗯。”
“礼司，新年快乐！”
宗像拢了拢围巾，纠正对面前赤王的称呼。
“礼司先生。”
“为什么？”
“因为已经卸下王位了，而我比你年长。”
前青王耐心地解释道。
“礼司，礼物！”
宗像也不做第二次的修正，无奈却温柔。
“书可以吗？”
“好！”
通话结束，摘下耳机的宗像看向书屋白底绿字的大招牌，有些怅然若失。
卸下王位并不代表宗像就希望切断从前所有的人际关系，不仅不会切断，反而还因为失去王这层关系，失去了所谓的立场，而变得更加紧密和亲密。
宗像纠正安娜的称呼也许只是很小的一个插曲。虽然微不足道，但是宗像还是希望能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安娜长成一个温柔大方体贴聪慧的女性。
“小礼，那是什么？”
“新年礼物。”
在书店消磨了一下午的宗像礼司回到家中。
“哎？给家人的礼物早上不是已经都准备好了吗？”
“送给一个朋友的......”宗像迟疑了片刻改了口：“一个朋友的孩子的。”
宗像夫人小心翼翼地拆开书店柜台人员细心给书做的简易封皮。
“是爱丽丝梦游奇境啊，女孩子？”
“是的。”
“同事的女儿？几岁了啊？”
“已经十二岁了。”
“哎？给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买这个会不会有点幼稚，现在的孩子可不像妈妈小时候一样会喜欢这种东西了啊。”
“不，她应该会喜欢这个吧。”
成王之路或许对于安娜来说就像是爱丽丝的奇境。
被命运选中，可以在圣域内改写物理规则，难道不比怀揣怀表的兔子和可以活动的纸牌更加荒诞离奇吗？
现在梦醒了，可是爱丽丝却已然成长为一个大孩子，一个好女孩。
距离晚餐还有一段时间，驾车回来的兄嫂被东京都繁忙的交通滞留在了路上，宗像礼司拿起了买给安娜的礼物坐在窗边消磨时间。
似乎今天一整天宗像都悠闲得有些过头。
冬日白昼总是短暂，加上窗外细雨蒙蒙，天色晦暗。
宗像夫人解下围裙，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有些担忧地给自己的长子去了个电话。
通完电话得知长子已经快到家门口，她舒了口气。但是，没舒到一半又噎了回去。
“哎？小礼你又要出门？”
“不小心忘了东西！”
宗像礼司头也不回地穿过玄关。
“很重要的东西！”
快速行走的脚步好像随着雨丝飞驰起来，手中的折伞没有撑开。
宗像在心里自嘲，成王的好处除了可以将土豆泥研磨得更细腻，还可以随心所欲地想跑多快跑多快。一旦被选为王权者，体力和智力都可以被开发到极大值。已经不在世上的达累斯顿石板并不知道前青王此时此刻是如此的感谢它。
背后漆黑的车票验票后从闸机里弹出。
宗像礼司钻进一辆快要闭门的列车中。
当然，就算宗像跑得快他也没打算用跑的跨越大半个东京都。
因为明日闭店加之新年，纪伊国屋已经着手开始打烊。灯光灭了三分之一，送客的声音礼貌恭敬。
宗像礼司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把自己带来的，大概是六分的冲动，三分的直觉，一分的愿者上钩。飞快地穿越新宿闹区，穿过各色美丽的伞面，雨势有时当头落下，时而被陌生路人暂时遮蔽。
“先生，本日已经结束营业。”
用手背拭了拭鬓角流下的雨水。
“不好意思，我的梦境和书里的不太一样。”
“哎？”
职员从欠身中抬起头，睁大了眼镜，用眼神询问这位奇怪的客人所谓梦境和书的关系。
“这本书和我的初衷不太一样，她的梦境有些问题，我想换掉它。”
“您要退书吗？”
营业员仍然不理解所谓梦境和书之间的关系，但是知道客人是要退书就可以了。
“请您往里走，到柜台那里办理就可以了。给您造成不便我们很抱歉，恭祝您的再次光临。”
说完又恭敬地欠了欠身。
宗像礼司或许会因为白兔的引诱而进入奇境，但他绝对不会想醒过来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头顶高悬的达摩克里斯之剑，背后紧紧纠缠的恶鬼都没能使宗像胆怯，失去达摩克里斯之剑的天空，宗像礼司就更加不会做出违背自己的事情。
没有人可以为他分担痛苦，却也也没有人能阻止他前进。
换完书出来的宗像礼司，看着纪伊国屋的灯慢慢慢慢地熄灭。
“那个更需要珍惜的人，我并不需要，周防。”
因为对你的心意大于一切，大于想安稳过完一生的愿望，大于整个时代，大于自己的意志自己的理性，大于卸下王座之后自己有的可能，不同的人生。
逝场
201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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